重庆嗲精

当时欲嫁 下

BG

亓桃



陶桃大学时不怎么喜欢谈起家庭,艺术圈的人极其喜欢聊家庭熏陶家族传承。她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一张冷脸跟着应几声,离开那个场合就跟陶醉一边翻白眼一边吐槽。


天赋才是最重要的。


陶桃恃才傲物。


抛开别的不谈,陶桃的长相即使是在这顶尖的艺术院校也极出挑,一张脸七八分颜色都在眼睛上,野心勃勃,写满欲望。


但她在学校里以张扬出名,美貌要排到第二瞩目的位置。


她想向上爬,什么家族背景都去他妈的。


她吸引来了潘多拉,给她那只盒子,里面只剩希望。


陶桃几乎算得上恶毒的拒绝了几个大肆追她的同学,尤其是那个在她宿舍下放了一堆破蜡烛表白的学长,她拿着一盆水干净利落准确无误的灭了摆成爱心的火苗。


她说你配得上我吗。


陶桃幻想中的伴侣要聪明要才华,要一掷千金,要足够浪漫。她没逃过玛丽苏情结,哪个小女孩没有。她在这件事情上不例外,其他的件件都例外。


后来信命的她回头才看懂,这条既定轨迹早就被刻上了桃木牌,在她日后为曾经所立的灵堂里等着她敬畏,算准了她会回来供奉。


简亓出现了。


更好笑的是,那个时候陶桃刚懂得自己要付出多少才有机会扒住那个舞台的边缘,她退却了。而简亓于她是庸俗的浮木,可再怎么让她唾弃自己,她还是抓的紧紧,甚至在上面挖出了指甲深痕,留得一手带血的木屑。


简亓看她第一眼时陶桃就注意到了。


他一身浅色系,头发好像被摩丝抓过,看起来是硬硬的质感。陶桃对这个校草学长为这次“偶遇”花心思而露出的反差觉得意外的可爱,她窥见了简亓在完美形象边缘露出的一点毛绒绒。


第二眼她也没有给简亓回应,但是余光像是一只准心镜,而简亓不知道。


第三眼陶桃知道这场博弈她胜券在握。她从小被教导女孩子要矜持淑女,十几年的功力全攒下来用在今天,她按兵不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简亓眼睛亮晶晶的递过来一本巴赫小钢琴曲,那一瞬间陶桃有点不敢接下这个被她当成胜利果实的真心。她如此炙热滚烫,纯真的热望和她不同。


陶桃被自己的野心灌了大口的咸涩海水,口耳鼻都想要空气。


那个为难的表情被简亓解读为害羞。


她还是接下了。


顺理成章就是这么写下去的,陶桃和简亓成双入对引发一众讨论,但影响不了什么。陶桃风评不好,简亓温温和和反驳掉好心故意的提醒建议,而陶桃也收了锋芒,好像被简亓驯服。


简亓逗她,说小野猫剪爪子啦?陶桃抬起下巴微微哼了一声,全然不是以前的凌厉,有点撒娇的意味。


陶醉咋舌:“哇,爱情的力量。”


陶桃心虚,这种事她连陶醉也没讲过。她想她向来磊落,凭自己本事横行霸道,一向不知天高地厚,这一次亏心事却在爱情上,是劫是缘。爱情没帮她磨掉一身的刺,这只是个幌子,挫败才是真正的硬茬。


可简亓真是个合格的情人,他把周身海水捂热,饱和粘稠的糖蜜涂在嘴唇,丰果醴泉的感受都像是上天的馈赠,引诱着陶桃把放弃这种事都能讲出口。


陶桃自己讲完清醒了大半,内心警铃大作,被拉长的反射弧此刻才传达给自尊心,它苏醒了,激起陶桃一身尖刺。


简亓似乎总能让人在他面前做一个转折,他善解人意,顺着毛摸炸起来的小猫咪,他懂他明白,他尊重她的决定,只字不提动用家里的力量帮助她分毫,家教完美,不让人觉得难堪。


可总还是要被知道的,事隔经年,陶桃都不记得是怎么被她发现的,只能通过时间体会她自己当时的狼狈不堪,他才是潘多拉。


误会还没来得及解决,悲剧又在不经意间溃堤爆发,皱起善变,不仅收走一切,还把他们该为肆意负责的一切奉还。


陶桃尚在气头上,全然没有考虑过别的可能,聪明才智首次下场,她依旧穿着他说好看的碎花裙,做这本来是破冰初衷的结局。


“你看他是不是偷你曲子了。”


“我,我把它卖了。”


陶桃盛气凌人,后来她也如此,可是到底也忌惮了,总有后怕之感。可她这时真是一身养好的傲骨,没被抽光的实打实的扎人,给她的命途添砖加瓦。


她被简亓怎么没有改变,被娇纵的无法无天,像谣传里的安托瓦内特,不可一世,简亓的窘迫没看见分毫。


可简亓的灰暗那么明显。


“卖了,还卖给一挂名的,那能有几个钱啊,咱们缺那点钱吗?”


“我缺。”


陶桃在不理解和盛怒中却被打开了五感,咱们和我,简亓划的泾渭分明,她有点想笑,不敢置信,大脑运转以后是一个bad ending。这个情景就像很多年以后被小姑娘拿来逗男朋友的一样。


“我今早吃药的时候看到了一条新闻。”


“什么新闻?”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吃药,你不爱我了!”


而此刻,陶桃也钻了这无聊的牛角尖,完全没有在意简亓为什么会缺钱,好像这个写给他们的曲子才是最重要的,才是爱情本身。


而最让她不敢提起的细节,无非是她引以为傲的聪明和骄傲,在这关头,派不上任何用场。


有个作家的作品她不喜欢,几个句子却警醒。


“生命沉重婉转至不可说,我想你明白,正如我想我明白你。”


“他们都说我是个聪明女子。我后来才明白聪明误的意思,只有自恃聪明的人才斗牛似的往狂牛的双角冲,还可以力斗几个回合,但毕竟不是斗牛士,终给撞个肚破肠流。聪明人轻率,自取灭亡。”


陶桃盯着香烟滤嘴上沾到的口红看,斑斑驳驳。


简亓也在抽烟,火光明明灭灭。


他身上都是欢场里纷乱的味道,衬衫挽到手肘处,外套又在陶桃身上。


夜晚的风真的很凉,陶桃面对感冒也低头,裹紧了简亓的外套。她已经很高挑,穿他的衣服还是大很多,风往袖子里钻的畅通无阻。


简亓扭头看了她一眼,笑了。


“冷吧。”


“嗯。”


陶桃诚实的点了头。也许是尘埃落定,她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甚至有冲动把自己剖白给天下人看。


真要谈起亏欠,她也只欠这个人的。


这一份债,催她成熟,让她落地。这十年的自我厌弃是不是也能生成几分勇气让她洒脱一点。


简亓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开口,打断了她正在读条的真心实意。


“你喜欢那首第二协奏曲吗?”


陶桃噎住了。


其实她不喜欢。


她最英勇的时候是刚进大学的时候,不懂世事难测,以为自己豁的出去,有太多理想化的东西。


她在大学的第一个大赛弹了肖邦的英雄波兰舞曲,穿了粉红色的小礼裙,弹的慷慨激昂,那才叫偏激,反差大的让评委半天没反应过来。


陶桃一身将王气,成王败寇,太温柔的没意思。


她本想做个了断,却踌躇起来。


讲出不喜欢是不是否定了简亓。


她是这般不讨人喜欢的女子,步步为营还是满盘皆输。


是不是也否定了自己。


简亓说:“你别想了,我知道你不喜欢。”


“那场大赛我也在。”


陶桃半分印象也没有。


简亓挑了眉。


“不记得吧。我就知道你不记得。说真的,我那个时候没见过你那么傲的女孩子,现在想想是见识少,现在可见得多了。”


陶桃瞪了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简亓促狭的笑,虎牙都露出来了。


“你也别想的太戏剧性,我只是看你弹了那首觉得很有意思,就觉得反差真大啊,然后发现是一个学校的,就.....”


简亓留下一个省略,他在这种双方都要摊开的时刻还是进退得宜,停顿都是能让人理解又不过分的空间。陶桃觉得这不能被称为得益于,她更怀念简亓纯粹的温柔,真么多年的摸爬滚打给简亓的绝对不是功大于过。


陶桃沉吟又沉吟,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头,她内心的秘事顶在门上,一只只青花瓷,价值连城。只要打开必定粉碎。她刻意忽略了钢琴曲的冒犯试探,揪着细枝末节不放是她惯常作风,可它伤神费力。陶桃想起比萨斜塔,数百年如一日的对抗地心引力,大概同她一样心神不宁。


这份绵延几千里的愧对拦住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陶桃一路只听得她的剑尖划在地上哗啦啦的响。


“我好累,我就是想歇歇。”


关于他们的沉默一再被描写,陶桃觉得自己可能只能结掉她这部分的局,她求一份心安一份不在乎,远在天边总比低头不见抬头见清心。


“你明白吧其实。”


陶桃最近换了新发型,偏分的大波浪,有点闷的齐刘海随着年纪见长退场。她扬起头把一边的发甩到背后,露出耳后的小痣,夜里是支玫瑰。


简亓说我明白。


陶桃就笑。


“这么多年谁不明白啊,八卦小报都给我们捋明白了。我刚刚看到那些被大导演搂着四处敬酒的小明星都笑的挺牵强的时候,心里居然是庆幸的。我觉得这事都过去了,也没别的过不去的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本意是什么,但是这次我也不想听你意见了。明天十二点的飞机,来送我。”


简亓把烟头按灭在栏杆上,红漆一点也没坏,留下了一小撮烟灰。


他从正面伸手环住陶桃。


然后把衣服拿了回来。


“那你冻着吧。”


陶桃气结。








陶桃在飞机停在这个城市上空的时候从舷窗往下望。


这是我爱的,也是我要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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